有一次五台山隐峰禅师推着车子,搬运物品赶路,马祖道一禅师正好伸着脚坐在路中休息,隐峰禅师请求马祖把脚缩回去,以便让他的车子可以顺利通过,马祖却说:
“我只伸不缩。”
隐峰也不甘示弱的说道:
“我只进不退。”
两人相持不下,于是隐峰禅师不顾一切,仍然推车向前,结果辗伤了马祖禅师的脚。马祖回到寺里,立刻登堂说法,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头,对聚集的寺中大众说道:
“刚才是谁辗伤了我的脚,快站出来!”
隐峰禅师便走到马祖面前,伸出了脖子,马祖放下斧头说道:
“你肯定了的前途,毫无犹豫,三千大千世界你都可以走了。”
隐峰缩回脖子,向马祖跪拜顶礼,然后弯腰退走。马祖称赞道:
“能进也能退,才是真正法器。”
禅者的行为,初看都好像非常怪异。为了推车,怎可将老师的腿子辗伤?受伤的老师怎可用斧头报复?但师徒之间原来在以此论道说法。进,是肯定前途;退,是真正法器。看起来“能进能退”,都是禅者的大无畏了。
黄龙慧南禅师有一次,对一个侍立在他身旁的学僧问道:
“百千三昧,无量法门,作成一句话说给你,你还相信吗?”
“师父真诚的言语,怎敢不信?”
黄龙指着左边说:
“走到这边来!”
学僧正要走过去,黄龙忽然斥责道:
“随声逐色,有什么了结的时候?出去!”
另一位学僧知道了这事,立即走进去。黄龙也用前面的话问他,他也回答:
“怎敢不信!”
黄龙禅师又指着右边说:
“走到这边来!”
这位学僧坚持的站在原来的位置,不向右边去。黄龙又斥责道:
“你来亲近我,反而不听我的话,出去!”
禅者不悟道时,这也不是,那也不是。如果悟道时,大地山河,一切都是佛法。禅宗有你有柱杖子,我给你的柱杖子,你无柱杖子,我夺却你的柱杖子。叫走这边,这边不对;叫走那边,那边亦错。不是这边,不是那边,仍要出去,只因学僧未契于心。假如学僧走左边,再到右边,然后站原地,不知黄龙禅师,还有什么高招么?
云岩昙晟禅师初参药山禅师时,药山禅师问道:
“你从什么地方来?”
昙晟:“百丈怀海禅师那里来。”
药山:“百丈有何言句开示?”
昙晟:“平常都说:我有一句,百味具足。”
药山:“咸则咸味,淡则淡味,不咸不淡是常味,什么是百味具足的一句?”
昙晟禅师无言以对。
药山:“我亦有一句:争奈目前生死何?”
昙晟:“目前无生死。”
药山:“你在百丈禅师处有多久?”
昙晟:“二十年。”
药山:“二十年在百丈处,俗气仍未去除。”
有一天,药山禅师又问道:
“百丈禅师除一句百味以外,更说些什么佛法?”
昙晟:“有时道三句,要我们省去六句会取。”
药山:“三千里外且喜没交涉。”
药山禅师喜形于色,接着又问道:“更说什么法?”
昙晟:“有时上堂,大众立定,便用柱杖将大家一时赶散,然后又召回来,自己不说,反而问人:‘是什么?’”
药山:“你何不早这么说,从你的口边,我今日得见怀海师兄。”
昙晟禅师也因此于言下省悟。
如果要认识一个人,有时要经过许多年月,要知道一些事理,也须费些周折。二十年不长,三千里不远,直到说无所说,才认识百丈怀海,此即所谓一句百味了。
在一座藏经楼上(图书馆),有一禅者在里面从不看经,每日只管打坐,于是管理藏经楼的藏主(图书馆馆长)就问道:
“大德每天打坐,为何不看经呢?”
禅者坦诚地回答道:“因我不识字。”
藏主道:“为什么不请教人呢?”
禅者反问道:“要请教谁呢?”
藏主不客气地道:“你可向我请教呀!”
禅者起立、作礼、合掌问讯道:
“请问这个是什么?”
藏主当时经这一问,无言以对,因为“这个”,意指自性,究竟是什么东西呢?
禅宗不立语言文字,实在因为语言文字不能表达自性真如的本来面目。六祖惠能大师当初未到黄梅时,就能听经解义,但对自家大事并未契入,到了五祖那里,虽终日在磨坊里作苦役,不曾阅经读藏,但终能明心见性,可见悟道非从文字上得。
藏经楼上的禅者,虽不看经,却能老实修行,每日只管打坐。藏主慈悲,劝其阅藏,禅者无奈,只得以悟境相示。禅,不限于文字,只要认真参究,廓然贯通,一样可以悟出本来面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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