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前 言
如来就是真理,真理不仅是一种概念而已,真理不能离开现象,真理是一切人、事、物等现象变化发展的律则,在佛法上叫做“缘起”,缘起和一切现象是“有则同时有,无则同时无”,一切现象在佛法上叫“缘生”,缘起之理与缘生之事没有谁先谁后的问题,说“理在事先”(缘起在缘生之前),只是个人的主观,因为离开事象,实在无“理”可说。有人说,先有人造卫星之理,才有人造卫星之事,事实是:在人造卫星之事尚未真正发生前,人造卫星之理只是臆测,顶多也只是值得一试的一种学说,还不能完全算是真理,因为真理与事象是一而二、二而一地不可分、分成事和理,只是为了认识的方便。从认识的角度说,缘起之理由深刻观察和思维实践而来,观察包括“六根”缘“六境”的“六识”,由六识的触受,才有思维、分析、判断的一连串思辨、实践过程,透过思辨实践,才能契入真理,否则就只是“人造卫星”未发射成功之前的“人造卫星之理”,在人造卫星未发射成功并未成任务之前,一切数理推敲出来的人造卫星学说,都只是悬想,换句化说,一个人在不能看清事象之所以为事象之前,缘起之理对他而言,也只是一番悬想而已。
能彻见如来,就是能彻见事象之所以为事象,也就是说,能彻见一切事象的所以然。透过感官,人可以搜集一切事象的资料,经过思维整理,人有能力分析和判断出事象发展与变化的律则:无机物有无机物的律则,有机物的律则,一切有情的生命有其心理的律则,一切生命的行为意志有其业力的律则,推而广之,修行的正见如来,也有其所以然的律则。要认识以上五种律则(无机、有机、心理、业力、修行),有一定的认识过程,佛法上称之为五蕴:有色蕴(生理条件)与识蕴(心理条件)两个条件,人就能进而发展和训练受蕴(正确敏锐的感受)、想蕴(不偏不倚的思维)、行蕴(身语意远离贪嗔痴),经过一段时日的发展和训练,人就有能力彻见一切事象之所以然的真理,真理就是缘起之理,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“如来”。
二、如来的意义
一般人常臆想如来为西游记里专克孙悟空的如来佛,西游记是一本小说体裁的寓言,寓言自有暗喻的深意,不是本文所要谈的范围。如来有两个主要意义:一、如果俏皮地拆字,我们可以把如来拆成“如”其本“来”,也就是说,认识任何事情(一切人、事、物),我们要还其本来面目而不增不减地如实知见,不可以捕风捉影、加油添醋,一般人习气上喜欢夸大所见所闻,或以一己好恶专挑自己捕捉的事象,或则涉及知识能力不足,只能如瞎子摸象,就自己触摸能力所及说说自己的想像,其结果当然是以讹传讹而无法如实知见。我们要想“如”其本“来”地知见一切事象,首先就要拿掉有色眼镜(譬如成见),把自己的好恶暂置一旁,其次则是加强知识能力,能力不足则有如一个不懂法律的法院记者,不可能如实报导讼案,因为新闻报导不只是如实观察而已,报导畚孕含客观事象的抉择取舍,一有取舍就涉入思维层次,没有一定的知识能力,思维一定有偏差,偏差就不符新闻报导的忠实原则。要拿掉心里的有色眼镜,必须经过“四念处”的严格训练(此在“第四讲”中谈过),只有透过四念处的科学训练,人才能清楚地观照自己的趋避,好恶与贪嗔,从而知所远离,此远离不是远离人间,而是远离贪嗔的系著,杂阿含经一再强调“于出离如实知”,正是此意。能对出离贪嗔有如实知见,就是舍,舍即不著一切,不著一切包括不执著烦恼生死也不执著涅槃,因此而能“离一切诸相”,只有做到“离一切诸相”,我们才能“如”其本“来”地知见一切世间真相,才不会戴著有色眼镜,“以色见我、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”。
如来的第二个意义,依经典说是“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”,真理没有来去,也没有生灭,真理只是如实知见,诚如禅宗惠能法师讲的:“法性本无生灭去来”,法性就是缘起,如来就是能见缘起,能见缘起,就能如如不动地不随境转,不随境转就是“离相”,离相就是般舟三昧经说的:“佛无所从来,我亦无所至”,所谓来去、生灭、同异、常断,都是走极端的系著,此系著的主因是贪嗔,有贪嗔所以才爱之欲其生、恶之欲其死(灭),种种爱恶都是“主宰欲”的流露,有主宰欲就不能认识“无常”,就会“无常计常”(把不永恒的当成永恒,龙树中论的“观颠倒品”即是以此为主题),一旦“无常计常”,就落入有无对待的两边,佛告摩诃迦旃延经(杂阿含二六二经)剀切地指出:“要忠实地观察世间之所以生,就不生无见;忠实地观察世间之所以灭,就不生有见,离有、无二见,就是如来,就是中道。”中道就是缘起,因为只有缘起,才能不落非因计因和无因无缘的两边,只有正见缘起才能忠实地知见生眯,才不会像一般人“取诸境界,心便计著”地颠倒妄想,此颠倒妄想源自对自我的欺骗,一旦能离开以自欺为本质的颠倒妄想,就能做到杂阿含经一再说的:“不取、不住(著)、不计我”,简单地说,就是“无我”。既已无我,当然就不会妄执“我”的来去,也就没有“我”的生灭、常断、同异了,因为一切都是缘起,非“我”所能主宰左右。
三、要断三死结
彻见如来的第一步,是断除三死结。第一个死结叫“我见”,我见就是前述的自我妄执和自欺,有这种我见,就会自我中心,同时看不透自己的真正需要,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、逃避什么,也摸不清楚,一切好像是做梦般,用现代心理学的名词来说,就是弗洛伊德的“生命本能”和“快乐原则”,生命本能指贪生怕死,快乐原则指趋乐避苦,前者就贪嗔言,后者就趋避言,两者都有强烈的下意识力量,其中又以感情、钱财、权力的系著占有欲最为炽盛。
自我妄执在佛法上称为对五蕴不能“如实知见”,也就是对五蕴有误解,人格因而肢解成五种冲突的世界:生理(色蕴)、心理(识蕴)、感受(受蕴)、思维(想蕴)意志(行蕴),色蕴本身有“色大不调”的冲突,识蕴则有六识的好恶冲突(如眼识喜欢的,耳识不一定喜欢,如赏心的不一定悦耳),受、想、行三愿也是本身各有各的冲突,除个蕴自身冲突外,还有五蕴彼此间的冲突,例如感情热昏头就是受蕴偏强、想蕴偏弱,冷漠无情则是想蕴偏强、受蕴偏弱,急躁冲动则是行蕴偏强、想蕴偏弱,一有偏枯发展,人就无法情知无碍,就无法化痴(我见)为大智、化情(我爱)为大悲、化意(我慢)为大能,当然也就无法悲智双运度众生了。
要正确了解五蕴,就要先了解人是怎么认识外境的。认识由思维(想蕴)而来,但认识所依的资料,要靠感受(受蕴)搜集,认识的力量要由意志(行蕴)和一定程度的身心健康(色蕴和识蕴)维持,身心健康就是地、水、火、风、空、识等六大要和谐,也就是杂阿含经多次提到的“名色缘识、识缘名色”,名指六根,色指六境(色声香味触法),六根缘六境生六识,有六识才有受蕴(感受世界)、想蕴(思维世界)和行蕴(意志世界),五蕴不可分,此正如希腊大哲学家亚里斯多德所说:把一只手从人的身体分开,那只手就不再是一只手了。人依五蕴而有认识,一个人很散乱、脑很昏沉、脉搏高速跳动或很不规则的人,是无法有清楚认识的,换句话说,他的色蕴(生理条件)和识蕴(心理条件)有了偏差,如果这个人者观好恶太强,那也会影响这个人在识蕴上的下意识取舍,如果在识蕴这一取舍的关卡就涉入太多主观好恶,那加上受蕴又有一关趋乐避苦的本能取舍,想蕴又有一关不良思维习惯的逻辑谬误,这一关关下来,难保没有无明的冲动的意志行为(行蕴),人有上述的认识过程,就难怪他无法如实知见五蕴,也免不了要有无尽的自欺和自我妄执,这就是佛法上要我们对付的第一个死结-我见。有这种我见,人就会自我本位,见树不见林,到处攀缘系著,或进而家庭本位、国族本位、宗派本位,造成无数的对立冲突,人类史上有那一页的不幸不是这样写下来的?
对五蕴要有正知正见,必得修四念处,远离五盖(贪、嗔、散乱、昏沉、疑),不再任性、恣意、耍脾气,不以主观好恶成见来分析事情,同时,对五蕴不宜偏估发展,也就是不可认为有健康的身心,必有健康的认识和感情世界,健康的身心只是正确认识的基本装备,要有正确认识,还得平衡地发展感性世界(受蕴)、知性世界(想蕴)和意志世界(行蕴),后面三个世界尤为重要。能平衡发展五蕴,人的身心才不会自我斗争,身、口、意才能一致,才不致于说的是一回事,想的是一回事,做的又是另一回事,也才不会常常陷于内心的冲突矛盾而踌躇煎熬,内心挣扎越久,心越散乱、人越昏沉,压抑或逃避又不能解决问题,于是就往往在趋避进退间做了很不妥的决择取舍。请注意:远离贪嗔好恶,并不是压抑或逃避感情世界,远离贪嗔好恶,人才能如实知见感情世界,压抑或逃避,只会使人越来越迷糊或冷漠,结果是痴者越痴,贪嗔照旧。
五蕴里的每一蕴都是各种条件相依相待的存在,五蕴之外,尚有六界(地水火风空识),六根(眼耳鼻舌身意)、六境(色声香味触法),每一种存在都是因缘和合而生、因缘离散而灭,简称“缘生”,一切缘生现象皆系生灭无常,“无常”并非断灭,因为无中不会生有,有也不会变无,所谓有无,只是变化,因变化而见生灭无常,构成认识主体的五蕴也是无常变化,人不能使之不变,倘若“无常计常”(指违反缘起的主宰欲),主宰欲就出现,有我见才有主宰欲(此有故彼有);主宰欲一生,不如意、求不得之苦就生(此生故彼生)。反之亦然,所谓此无故彼无,此灭故彼灭。观五蕴无“我”,就是观五蕴没有一个能主宰的“我”,一切现象(包括人、事、物)都是缘生,既是缘生,就没人能主宰,不能主宰却以为能主宰,就是“我见”,有这种见解就会“非因计因”、“非常计常”地堕入无穷无尽的颠倒执著,有这种颠倒知见,就不能彻见如来。因此,彻见如来所断的第一死结就是断我见。
断我见,就能得“缘起见”,又称“如来见”,有缘起见才能见缘起,缘起与如来是同义词。要见缘起,必须修缘起观,要修缘起观,必先断“戒禁取见”。所谓“戒禁取”,指的是一切没有意义的信仰与修行,例如不食人间烟火、终身不语、用火烧身、寒冬睡寒冰等。修行要在日常的身、口、意和人际关系上修,不吃饭菜,那里会有力气做事;终身不语,如何能自觉觉他、自度度人;行为、语言、思维要一致地无染无著,才是修行,无染无著不是远离行为、语言、思维,要远离的是贪嗔痴,不是日常生活不可离的行为、语言和思维。用火烧身、寒冬睡寒冰,顶多是意志的锻炼,但人不光是活在意志世界而已,人还有感情世界与思维世界,这两个世界不是以火烧身、寒冬睡冰所能解决,八正道由正见(断我见)开始,其次就是思维、语言、行为(意志)等生命世界的修行,离开思维(意)、语言(语)、行为(身),还有什么好修的?修行是“于食断食、于慢断慢、于爱断爱”(参见杂阿含五六四经),有此三断,就能“于相离相,于空离空”(参见六祖坛经机缘品第七),在缠(世间)而不染(世间),才是真修行。
断“戒禁取见”,就能分别方便与究竟,永不颠倒。方便指修定法门,包括拜佛、念佛、四禅、三密相应等,究竟指缘起观,依缘起性空而见如来法身。如来法身就是一切现象的所以然,不是任何神秘不可知不可说的存在,把如来法身说成神秘不可知不可说,只是自己无明妄想的流露。如来法身是每人每天日常经验的因缘法则,生死在此,涅槃也在此,离开日常经验,没有涅槃可言。能断戒禁取见,就能修缘起观,要修缘起观成就,还得断第三个死结|疑。疑是对佛、法、僧三宝的狐疑,对三宝有狐疑,就不能修证三宝,不能修证三宝,就不能成就三宝,三宝不成就,佛法就无从流行人间。什么是佛,能破迷启悟的见闻觉知,就是佛,禅宗惠能说:“六根虽有见闻觉知,却不染万境”,“但净本心,使六识出六根门,于六尘(即六境)中无染无杂”,无染无杂则心如虚空,心如虚空就是杂阿含三九经讲的:“攀缘断已,彼识无所住,于诸世间都无所取、无所著,自觉涅槃。”此无住、无取、无著的自觉涅槃就是佛。什么是法?即以缘起、四谛为主体的三十七解脱道,此解脱道由“净本心”远离主观成见的好恶开始,然后守护六根,“使六识出六根门”,于六尘中无趋无避,再内观何去何从与趋避好恶,缘此则能修“四念处”、“七觉”、“四神足”(进而修四禅)、“五根”、“八正道”、“四正勤”(即禅宗惠能提倡的无相忏悔)、“五力”,以上统称原始佛教的“三十七道品”,也就是三宝的法。什么是僧?僧是僧伽团体的简称,僧在杂阿含经里是不分在家人、出家人的,不论是在家人、出家人,只要依法修行,具足正见,证入“向初果”(考进初果的先修班),参加四双八辈的贤圣团体,就是僧团的一员,四双八辈包括向初果、初果、向二果、二果、向三果、三果、向四果、四果。南传巴利文原典包括中部、长部、增支部也有相同定义,可见原始佛教里对出家、在家团体都称为僧团,是相当一致的看法,只要具足“向初果”以上的条件,就是三宝之一。为适应当时专业修行人的风气,僧团才分成出家僧和在家僧,律藏(音译为毗奈耶)主要就是为出家僧而成立,但就僧团的事理而言,在家僧一样需要组织律则,有共同订定和共同遵守的法规律则,大家才能“戒和同行”(群策群力)、“利和同均”(分工合作),也就是有福同享、有难同当,然后彼此才能在行为上“身和同住”、语言上“语和无诤”、思维上“意和同悦”,如此就能互相讨论照顾、策勉提携,对积非成是、似是而非的见解就不再坚持执著,对剪不断、理还乱的感情占有欲也能不再做茧自缚,从而透过“一白三羯磨”(一次报告、三读通过的会议程序)的不断学习,每个人的经验世界可以无止尽地充实,智慧就任运而生,弘法济生的能力也一日比一日具足,如此一来,佛法就能逐日流行普及。对以上所谈,能深刻知见而彻底断尽对三宝的狐疑,就是断除第三个死结。
四、结 论
能断这三个死结,系缚烦恼的源头就不见了,此有如禅宗喜欢讲的“树倒藤枯”,此藤是依树而生,树既倒,藤枯已属必然。能断这三种死结,在杂阿含经叫做“初果”(成就佛或阿罗汉的第一阶段)。小品般若波罗密经卷一有一种奇怪的讲法,说初果已“入正位”,最多不过七番生死,一定要入无余涅槃,所以不可能发无上菩提心,也就是说不可能成佛,这种怪异的逻辑促使传统佛学者以为成阿罗汉就不能成佛,只有菩萨不“入正位”、不离生死,才能成佛。事实上,佛也是阿罗汉,如果阿罗汉不能成佛,那如来十个称谓中怎会包括“阿罗汉”(音译成“阿诃”)呢 由此可见:说“入正位”的初果,就不能成佛,在逻辑上完全无法成立。造成这种误解还有一个历史背景,一般人以为佛陀当年弘法,相当地牵就当时流行的厌世沙门风气;事实上,佛陀一开始就教导“中道”,既反对“心著欲境”的婆罗门习气,也反对“自苦其身而求出离”的沙门习气,所以杂阿含二八二经说:“要修如来,就得厌、不厌俱离”,二五二经也说:“于可念六境不起缘著,于不可念六境不起嗔恚。”不贪著也不嗔恚,就是“厌、不厌俱离。”此中那有所谓厌离生死?说证初果最多有七次生死,重点在强调烦恼系缚的后续力最多会再持续七次生死,并非指修证初果的人厌离生死,因为有厌离,必有嗔恚,有嗔恚就不能于贪嗔痴等“出离如实知”,不能于“出离如实知”,又如何能不落常断、有无等二边而正见如来?小品般若波罗密经的编集人认为阿罗汉厌离生死而好入深定,这不正如说阿罗汉贪深定、嗔生死?贪深定,嗔生死,绝不能证阿罗汉,而且连初果的门也尚未摸著哩!
小品般若波罗密的编辑人对初果有很多误解,他们以为初果(乃至阿罗汉)是“断诸相”而“取涅槃”,他们标榜自己为“不取涅槃”、“观空而不证空”,事实上,初果并不偏好“深定”,也不会取著涅槃,因为初果已见圣谛法身,所以能“无住、无取也无著”地“自觉涅槃”,涅槃是不能取的,如果以为初果对涅槃取“有”相或取“无”相,那是对原始佛教的无知,也是对初果的无证,真正有正见的菩萨,必已证入初果,一味标榜自己愿生生世世做菩萨,与对生命的取著有何两样,修行的根本要领在不取不舍、精进不放逸,此中那会有“今是学时,非是证时”的两难困境,只要是自觉涅槃,就没有所谓生死与涅槃的对立,也没有生灭、来去,又何来断生死的问题,误以为杂阿含经一再讲的“我生已尽”就是证实际、“堕”小乘,是不能彻见如来的。所谓“我生已尽”指的是贪嗔痴断尽无余,非因厌离生死而断贪嗔痴,是为了出离系著才断贪嗔痴,断贪、嗔、痴是三解脱门的“无愿三昧”、或称“无所有三昧”,此三昧并非“身断诸相”,此三昧只是“自知不受后有”的自觉涅槃,涅槃是三解脱门的“无相三昧”,并非有个“无相”可取,如果对三解脱门和断三死结不能忠实知见,则对初果就会有戏论式的知见。(信息来源:佛法亲证论坛)
编辑:小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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