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大春:李白是被误解最多的诗人
[人物简介]
张大春,台湾知名作家,1957年生,祖籍山东济南。工古典诗词,作品以小说为主。他的每一部作品都用新的叙事写法,不断自我突破,被誉为当代台湾甚至华语世界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。着有《鸡翎图》、《四喜忧国》、《张大春的文学意见》、《没人写信给上校》、《小说稗类》、《城邦暴力团》、《认得几个字》等。
初冬,台湾知名作家张大春现身成都。逛书店,参观文殊院,到方所书店开了个“李白与文创”的演讲,又悄然离开。没有时间去李白故乡――江油青莲看看的他,在成都留下一句话:“李白出生在哪里不重要,他归属哪个地域根本不需要争论,重要的是他留下的诗词与文化创新精神。”
张大春撰写的《大唐李白》计划共4部,约百万字。“少年游”是第一部,去年初甫一出版,畅销一时。2014年12月13日,记者在成都采访了张大春,试图了解这位被莫言认为是“台湾最有天分,好玩得不得了的作家”。
写李白――
我没有炫技,是写作的必须
记者:好多人和我的感觉一样,读《大唐李白?少年游》太累了。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小说?
张大春:你说不好读,我也觉得不好读。我已经写了40年小说,从7岁开始写,什么小说都写过。科幻、历史、武侠、传奇,把故事传奇改成假的学术论文、假的新闻报道,但这些小说都是以故事为主线,写法就是按照故事的前因后果写。
从40岁开始,我就想,每写一部小说,就把小说的定义打开一点,打开一点点就好。《大唐李白》就是打开惯常形式的一种尝试,讲一点故事,穿插一段历史背景注解,又讲一点故事,再加入历史背景注解……大量的注解比正文还要多,读起来就有点难。不过,也有让我放心的。比如,歌手周华健的儿子,从小念美国的学校,他就读完了,而且要和他爸爸讨论,倒是周华健没有看完。有这样成长背景的孩子都看懂了,说明也不是那么难读。
我想呈现一个大唐社会背景下的李白,要还原历史,就必须回到过去。比如,书中绝大部分的对白试图还原唐人的说话方式,所以也是好多人不太容易懂的原因。我没有炫技的意思,是写作的必须,我不会故意去为难读者。
记者:在成都方所书店的演讲,你设计了一个“李白与文创”的主题,为什么?
张大春:作为中国历史上名气最大的诗人,李白也是被误解最多的。我认为,李白是那个社会背景下的产物,同时也在那个背景下做了突破的努力。比如,李白的诗里,真正合乎格律的并不多,就是文化创意的需要。
比如与成都有关的“九天开出一成都,万户千门入画图”,是李白七绝《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》中的一句。其实这10首中,只有4首完全符合格律,其他的如果投稿、交给老师当作业的话,都会被圈起来,再画个折的符号,错了!再看《李太白全集》里,找不合格律的诗,八成九成都是。而同时代的杜甫,写了百多首七律诗,就有精准的格律。
除了性格潇洒不羁外,我认为更多是颠覆。李白出生在商人家庭,在那个年代,商人家庭的社会地位不高,不能为官从政,因此李白的反叛是有原因的,他需要用突破来表现自己的无奈。在李白的时代,一个从小磨炼诗歌的人,合格律是很容易的,不合律肯定是有意的,这才有了《菩萨蛮》:平林漠漠烟如织,寒山一带伤心碧。暝色入高楼,有人楼上愁。
另外,突破是为了符合音乐的需要。李白是为了创造一种新的乐式,才故意颠覆了格律的要求,在今天说来,这就是文化创意。这一点上,我们对他的了解不多,这也是我要写《大唐李白》的原因。
写李白――
作家和银行卡一样,是有限额的
记者:说到严肃文学,是不断边缘化;说到实体书店,一片叹息声。你怎么看待“读书”的变化,能推荐点好书给大家吗?
张大春:严肃文学的后退,在台湾10年前就开始了。严肃作家和文学,可以经得起各种审美的文学基本上都退了,现在就是“九把刀、十把刀”这样的流行。“九把刀”是台湾网络文学写手,又被称为风格文学制造机。
至于实体书店,还不需要那么紧张,天天都有人说这个话题时,书店肯定还在。就怕哪天没人说了,书店可能消失了。两年前,台湾家家户户都开始买莫言,就算不懂也要买一本薄的放着,所以话题很重要,至少让人意识到书的重要性。《礼记》里说:“善问者如攻坚木:先其易者,后其节目……善待问者如撞钟:叩之以小者则小鸣,叩之以大者则大鸣……”所以,我不向人推荐书,也不评价当代人的作品,因为常常是我都没读过,怎么去告诉别人。
记者:你认为自己是台湾文学的标志之一吗?
张大春:在有博客的时候,我只要对公众事务提出一点点稍稍锋利的意见,当天晚上就会成为电视新闻,第二天就是报纸新闻。后来,我就给自己定了规矩:不参加文学评审,不参与教科书选文,不参加年度选文,不吃文学补助,尽量不参加3个以上作家一起的公共活动。
我知道大家对莫言提了很多要求,但作家和银行卡是一样的,是有限额的,不可能承载太多。我和作家的交流,就是看他们的书,当然也会有私人会面,但不会拉山头。如果说我算得上是个文化标志,有自己的山头,这个山头空无一人。
[记者手记]
在野人
张大春开着两个电视专栏,一个是访谈节目,访问嘉宾,话题是科学、天文、交通、农业、出版、音乐,也可能是抽象性的话题。另一个是说书:说自己写的《城邦暴力团》《大唐李白》,之前还说过东周列国、《水浒》、《西游记》,《三国演义》和《红楼梦》还没有说,计划退休前要说完。
他还与周华健合作写了歌曲《在野人》。问他如何评价流行音乐?怎么评价周杰伦等歌手?他避而不答:大家都在摸索各种音乐的雅与俗,俗的拼命往俗里钻,而变得低俗;雅也是,雅到不知所云,总想回归某个伟大的文明情景。作家们面对大众快速的需求,已经没有意图和能力去做回自己。聊天到最后,张大春意犹未尽,点开手机网络,找到他和周华健合作的歌曲――《在野人》。一边听,一边自己跟着自己的词唱:
草芥随风到处家;
到处家人,开门笑煞,烟酒茶。
细看真不假,绿绸罗缎红绫花。
……
是什么,最消磨,或许这事叫生活。
谁看都一样,红绸花缎绿绫罗。
只经过,别难过。
只经过,别难过。
“这首歌,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事下的自我总结。我对歌、对人在现在的公共世界里,在急速向前、争取各种利益的潮流下,我的态度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