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亚兰:湘娥即屈原 屈原即少陵
内容提要 屈原作《湘夫人》抒发约黄昏而不见之哀怨,托二妃神话以寄犹冀一遇之意。杜甫步尘屈原,作《湘夫人祠》抒发湘妃祠破败荒凉之慨,借苍梧遗恨以寓眷恋不忘之意。时代变迁,湘夫人祠庙貌沧桑冷寂,杜甫落魄楚地,谒祠凭吊屈原和湘夫人。其《湘夫人祠》犹近体中《湘夫人》。屈原与杜甫似乎命中注定要走在一起,两个冤魂,抒同一情怀,悲凉之身,沉同一条江。屈原《湘夫人》与杜甫《湘夫人祠》乃借他人酒杯以浇自己心中块磊,这是因为他们从湘妃苍梧遗恨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正是:湘娥即屈原,屈原即少陵。
关键词 屈原;杜甫;湘水女神;苍梧遗恨;恋君
闻一多《少陵先生年谱会笺》有曰:大历四年“公五十八岁。正月,自岳州至南岳,游道林二寺,观宋之问题壁。入洞庭湖,宿青草湖,又宿白沙驿,过湘阴,谒湘夫人祠”.[1]此记杜甫自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峡后沿长江东下漂流,行踪莫定之况。穷愁老病,孤苦无依,此时杜甫凄凄凉凉飘荡于江湘,犹如漂萍浮梗,命运任风浪摆布。行至湘阴,他泊舟登岸拜谒湘夫人祠。楚湘之地,三闾大夫曾被放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行吟江潭泽畔,而杜甫穷途末路老病孤舟流浪荆湘楚地,莫非是屈原在招杜甫游魂?湘夫人祠景象荒凉破败,春竹斑痕点点,犹舜妃泣诉苍梧遗恨。杜甫思接远古神灵,情通异代先贤,仿佛见屈原《湘夫人》笔下的曼妙女神在咏叹约黄昏而不见之哀怨。谒湘夫人祠,亦即悼屈原,杜甫睹物思人,不禁感慨自伤而作《湘夫人祠)诗以致意。黄生论此诗曰:“公诗发源楚词,波澜故自老成,此章意味深厚,可当近体中《九歌》”.[2]言杜甫诗歌师承屈原楚辞。屈原《九歌》,按王逸和朱熹说乃取材于沅、湘间祀神娱神歌词,以其事神之心,寄托眷恋君国之意。
屈原如此委婉含蓄致意君国的苦心孤诣,杜甫深知之,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!杨伦谓杜甫《湘夫人祠》“寓思君意”.[3]是也。故杜甫落魄楚地,凭吊屈原,自然会感发同一嗟叹。湘娥即屈原,屈原即少陵。自谓“且攀屈宋宜方驾”(《戏为六绝句》其五)的杜甫,一生追随屈原精神和人格,其诗歌一如屈原楚辞:忠君爱国眷恋不忘,是反复致意的永恒主题;爱而不见九死不悔,是抒写不完的动人题材;报国无门哀怨遗恨,则是倾诉不尽的伤心情愫,甚至生命的归宿,杜甫亦一如屈原葬身潇湘。本文就屈原《湘夫人》与杜甫《湘夫人祠》其说神话与说实话来比较分析,以探索两个冤魂,同一情怀。
据神话传说《九歌》为天界乐曲,夏后启将其偷取到人间,遂为夏初乐曲。最早记载其说的典籍可考者为《尚书·虞书》,其《舜典》“大禹谟”条载:“禹曰:于帝念哉。德惟善政,政在养民。水火金木土谷惟修。正德利用厚生惟和,九功惟叙,九叙惟歌。戒之用休,董之用威,劝之以九歌,使勿坏”.[4]又,《左传·文公七年》援引《尚书·虞书》“大禹谟”条有关九歌的记载,并曰:“九功之德,皆可歌也,谓之九歌六府三事。”[5]又,《山海经·大荒西经》载:“西南海之外,赤水之南,流沙之西,有人珥两青蛇,乘两龙,名曰夏后开(启)。开上三嫔于天,得《九辩》与《九歌》以下。此大穆之野,高二千仞,开焉得始歌《九招》”.[6]夏代乐歌《九歌》,用于祭天,传至东周已佚,而楚人则远承夏代祭祀古礼遗制,沿袭夏代古音遗风,《九歌》亦即作为楚国祭歌流传于楚国甚为久远。